陌言、叶坤煈和乔大不尴不尬的在山洞里待了一晚上,第二天天一亮,两人就出发了。乔大迷迷糊糊的和两人道了个别,便继续倒头大睡。

    天空中依然飘着小雨,地面非常的湿滑,两人缓慢的在树林里前行着,陌言的脚伤毕竟刚好,他不敢走得太快,如果再次滑倒,就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。

    约莫到了黄昏时分,从前方传来了嗡嗡的声音。叶坤煈用胳膊碰了一下陌言,说到,“前面应该就是毒蜂林了。”

    “先等一下,”陌言叫住了叶坤煈,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头纱,“这是我准备的头纱,可以护住头颈,你带着吧。”

    叶坤煈摇了摇头,“现在正下着雨,杀人蜂是不会出来活动的。”他见陌言一副担心的样子,伸手接过了头纱,转手就戴在陌言头上,一边帮陌言整理着头纱,一边低声安慰道,“下雨天,马蜂是不会轻易离巢的。”说完,便毫无防备的走进了树林。

    陌言紧紧的跟在他身后,怕他出什么状况。两人一先一后,走进了传言中凶险异常的毒蜂林,这一片树林的树木明显不同于其他树木,不仅更加低矮,还开满了橘红色的花朵。这些花异常美艳,橘色的花瓣包裹着浅蓝色的花蕊,散发出奇异的芳香,让人不自觉的感到身心愉悦。蜂巢高高低低的挂满了树枝,蜂鸣声不绝于耳。

    两人低着头穿过树林,生怕碰到挂在头顶的蜂巢。黏糊糊的液体不时从上方滴下来,落在他们身上。叶坤煈擦掉落在脸上的液体,闻了一下,这液体竟散发着和花朵相同的味道。他放慢脚步,抬头看了看上方,金色的液体正沿着花瓣从花蕊中流出,原来这液体是橘色花朵的花蜜。

    “看来杀人蜂就是以这些花蜜为食。”叶坤煈小声的说到,“难怪这里聚集了这么多蜂巢。”

    陌言轻轻摆了摆头,示意他不要出声。叶坤煈的声音虽然不大,却惊动了四周的杀人蜂。杀人蜂呼啦啦的从蜂巢里飞了出来,黑压压的一片,在他们四周盘旋着。

    陌言一把拉住叶坤煈,强烈的灼烧感顺着手指,迅速在他体内扩张,凄厉的哭喊声伴随着灼烧带来的痛苦在他耳畔回响着。陌言不敢有动静,紧紧的抓住叶坤煈的手,止不住的发抖。叶坤煈回头看着陌言,眼中充满了疑惑。

    陌言见叶坤煈看着他,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动。叶坤煈明白了他的意思,两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,直到所有马蜂重新回到蜂巢里,才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叶坤煈拉着陌言的手,轻拽着他,轻手轻脚的在蜂林中穿行。陌言的头痛得快要裂开了,他强忍着疼痛跟在叶坤煈身后,不敢发出任何声音。

    在辨不清东南西北的奔跑中,陌言看到了很多已经腐烂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树下。尸体散发出的恶臭与花朵散发的芳香混合在一起,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味道,浓郁到令人作呕。

    就这样昏昏沉沉的走了大约四个时辰,两人终于离开了挂满蜂巢的树林。

    在走出离毒蜂林四五十米远的地方,陌言终于支撑不住,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陌言?”叶坤煈连忙抱起他,把他放在了一颗大树旁。他看着昏迷中的陌言,喃喃道,“你到底是什么人……?”

    陌言在昏迷中,隐隐约约看到一团火焰,火焰的正中间坐着一个小孩。小孩在火焰中止不住的发抖,嘴里低声重复着,“救救我,救救我。”

    陌言试图靠近火焰,可火焰似乎感觉到了他,立即发出刺耳的尖叫声,企图阻止他继续靠近。这声音如同钢刺般穿透陌言的耳膜,令他头痛欲裂,他跪在地上用手死死的捂住耳朵。

    孩子在火焰中转过身,面无表情的看着陌言,一个声音在他四周响起:“杀了他,杀了他,杀了他。”

    随着声音越来越大,孩子的眼珠逐渐变成了红色,他的眼中含着泪,嘴角却露出恶魔一般的笑容。他一步步走向陌言,用双手紧紧掐住了陌言的脖子。

    陌言突然惊醒,又是这个梦。

    “你醒了吗?”叶坤煈的肩膀正垫着陌言的头,见陌言醒了,低声问到。

    陌言无力的看着叶坤煈,他手里拿着一块手帕,正在给自己擦汗,“你做噩梦了吗?头上全是汗。”

    “每隔一段时间,我就会做一个奇怪的梦。”陌言看着正在替他擦汗的叶坤煈,他脸上的火焰印记,似乎浅了一些,“在梦里,我会以不同的方式死去,而杀死我的总是同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?”叶坤煈的眼睛如同深秋的湖水,深不见底,他的声音也如同秋湖暗沉而绵柔。

    “平静。”陌言看着叶坤煈深黑色的眼眸,似乎看着他,又似乎不是在看他,“无边无际,无始无终,就如同置身于浩瀚的星空,无比的平静、安详。”

    “你恨他吗?”叶坤煈停下正在擦着汗的手,低声问到。

    “恨?”陌言不解的看着叶坤煈,“恨谁?”

    “杀死你的那个人?”叶坤煈答到。

    “不恨,”陌言柔声答到,“他太寂寞了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他寂寞,所以你就原谅他了?”叶坤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。

    “我从来没有恨过他,又何来原谅?”陌言说完这话,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,由于害怕这个梦会引发不安,他从来没有把梦里的内容告诉过任何人,包括他的父王昼无眠。

    “而且,这只是一个梦,你会去恨一个出现在梦里的人吗?”陌言轻轻的笑了。

    叶坤煈久久的凝视着陌言,他的手扶着陌言的肩膀,如同安抚般在他肩上轻拍着。

    在叶坤煈的轻拍下,陌言的头痛渐渐减轻了。他的眼皮越来越重,不一会就倒在叶坤煈身上睡着了。

    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叶坤煈把陌言轻轻的放在地上,在他身边生起了一堆火。他抬起头,看着漆黑的夜空。被乌云遮蔽的天空,没有一丝光亮。

    “也许恨他,反而让他更轻松。”叶坤煈对着无尽的夜空,自言自语道,“可心怀仇恨之人,最终只会迷失在仇恨中。”

    一个无风的夜晚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。

    “殿下,殿下。”陌言再次睁开眼时,蹲在他身边的是几日不见的济怀。

    陌言看到一脸担心的济怀,有些不敢相信,他立马坐起,“济怀?我不是在做梦吧?”

    “殿下,我一直在到处找你。”济怀一脸的欣喜,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叶坤煈呢?”陌言突然发现叶坤煈不见了,他环顾了一下四周,到处都没有叶坤煈的踪影。

    “你在说谁?”济怀见陌言在四处张望,好奇的问到。

    “这两天和我待在一起的人。”陌言答到,“你没有看到吗?”

    “我看见你的时候,你一个人躺在这里,周围没有其他人。”济怀答到。

    “是吗?”陌言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,他突然开始怀疑,叶坤煈是真实存在的吗?

    “你说的是一个穿黑衣服的少年吗?”济怀见陌言很失落,问到。

    “是的,你怎么会知道?”陌言立刻抓住济怀的袖子,其实他在接触别人时,会特意避开肢体上的接触。可遇到叶坤煈后,他总会出纰漏。

    “是我之前遇到的一个人说的,”济怀答到,“是他告诉我,你和一个黑衣男子往这个方向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乔大吗?”陌言问到,他见济怀有些疑惑,立刻形容到,“一个穿着咖色的上衣,胡子拉碴,喜欢怪笑的大叔。”

    “嗯,确实可以叫他大叔,不过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。”济怀想到乔大的脸,听到陌言的形容,突然觉得好笑,“我是在一个水塘旁遇到他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他告诉我们你来了毒蜂林,我们才一路找过来的。”陌言不理解济怀为什么笑,“为什么提到乔大,你会笑?”

    “胡子拉碴、怪笑,你的形容很贴切,一听便知我们遇见的就是同一个人。”济怀收起笑容,解释到。

    陌言看到济怀的笑容,想起了叶坤煈,遗憾的说到,“不知道叶坤煈去哪里了?我都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呢。”

    “有缘自会相见。”济怀见陌言有些落寞,安慰道,“不过殿下最好不要随意接触不认识的人,毕竟我们不了知道对方的身份和目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看起来不像坏人,”陌言反驳道,“我想他应该是刚好有事,比如去如厕了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,你在这里已经躺了两天。我一直待在你身边,并没有见到你说的那个人,”济怀见陌言不死心,出言到,“看来他已经离开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睡了两天?”陌言有些吃惊,说到这里他才觉得肚子确实饿得厉害,“你是怎么发现我的?”

    “我这两天在毒蜂林附近寻找你的踪迹,前天发现你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,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,虚惊了一场。”济怀说到,“然后,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你醒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?”陌言不相信叶坤煈会这样不告而别,不无担心的说到,“他不像是那种会丢下别人自己离开的人。要不,我们在这儿等等他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,你就是太善良了,总是把人往好的方向想。”济怀见陌言不愿离开,叹了口气,“既然你想等他,那我们就在这儿等吧。”

    两人在原地一直等到黄昏,也没有人出现。陌言走到济怀身边,闷闷的说到,“如果明天早上还没见到人,我们就离开。他说过他要去找帝王蝶,也许我们在青巍山上能碰见他。”

    济怀点了点头,他第一次见陌言这么在意一个人,也不好说些什么。虽然陌言对周围的人总是很温柔体贴,却也总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,可他在提到这个人的时候,语气却明显不同,担心中多了一分牵挂。

    第二天早上,叶坤煈依旧没有出现,陌言一言不发的和济怀一起离开了毒蜂林。在接下来的一路上,他都十分沉默,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。

    济怀想不到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人,竟然会对陌言产生这么大的影响,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。

    “你说那个黑衣少年要去找帝王蝶?”他试探性的问到。

    “是的,”陌言低着头,有些心不在焉。

    “他有告诉你原因吗?”济怀继续问到。

    “没有,我没问他。”陌言继续低着头,踢着路上的石头。

    “帝王蝶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蝴蝶,传闻见到帝王蝶的人,会成一州之王。他来这里找帝王蝶,想来绝不是泛泛之辈。”济怀说到,“一个普通的山野村夫是不会想要寻找帝王蝶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,”陌言简单的答到,过了一会,他突然抬起头,问到,“你想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他如果知道殿下的身份,也许会对极昼州不利。殿下毕竟是王族,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。”

    “我并没有透露身份,而且我与他的相遇纯属巧合,能否再见面都不一定,又何谈利用?”陌言的话里流露着些许落寞,“况且极昼州与世隔绝,我不透露来处,他也不会想到极昼州。”

    “极昼州与世隔绝前,与其他州也曾有过往来。在七洲之乱时,先王为了避免战火蔓延至极昼州,才封闭了通往极昼州的海上之路,所以其他州对极昼州并非全无所知。”济怀神色严肃的说到,“殿下此行之所以如此低调,部分原因就是不想引起其他州的注意,招来不必要的麻烦,总之殿下应当避免与陌生人接触。”

    陌言当然明白济怀的意思,只是济怀这一路上的保护让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,这种被当做易碎品来保护的感觉他十分熟悉。兴许就是因为叶坤煈对待他的态度完全不同,他才会对叶坤煈有一种别样的感受。毫无顾忌的开玩笑,亲昵的同分一块饼,满脸笑意的叫着小少爷,这样的人他兴许再也遇不到了。

    “济怀对九洲的历史似乎很了解,”在一阵沉默之后,陌言没话找话的说到。

    “在出发前,我特地阅读了一些关于九洲的记载。”济怀答到,“毕竟我们是第一次离开极昼州,对其他州总不能一无所知。”

    陌言听到这里,感叹道,“济怀做任何事总是考虑得很周全,如果你改医为政,肯定也会大有一番作为,只是这样世间便少了一个良医。”

    “行医治病,看着患病之人因自己而重获健康,这样的快乐是我从医的初衷。只不过这种快乐,只有同为医者才能理解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能理解。”陌言立即说到,“虽然我算不上医师,不过确实能理解你的这种快乐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的能力让身为医者的我羡慕却疑惑,我有时会自问,如果我拥有殿下这样的能力,能做到几分呢?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想这种问题,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。”陌言不解的说到,“慈济怀可是王宫里最受欢迎的医师,我和王姐是你最坚定的拥趸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我不太理解,为什么你不把离开极昼州的事告诉王姐?她发现你不辞而别,一定非常难过。”这个问题陌言之前就想问了,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。

    济怀作为医师一直负责照顾陌语,两人的关系一直十分亲近,可离开极昼州这么重要的事,济怀却没有告诉陌语。这不禁让陌言怀疑,两人之间出现了什么矛盾。

    “我和公主之间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,殿下一定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,才会误解。”济怀解释到,“公主那段时间染上风寒,需要休息,我不想这种事去打扰她。”

    济怀的解释在陌言看来十分苍白,陌语对济怀的依赖是整个极昼王宫有目共睹的。他甚至一度认为陌语会嫁给济怀,因为极昼王看起来也很喜欢济怀,并且明知道两人走得很近,也并不排斥。就在他觉得这两人成婚是板上钉钉时,济怀却不告而别,带着自己离开了极昼州。

    他能够想像得出,陌语在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,虽然难过但一定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。陌语表面上看起来很坚强,但这只是她作为王族长女展现给大家的一面。他觉得只有在极昼王和济怀面前,陌语才会表现出真实的自己。

    在陌言提出这个问题后,济怀似乎进入了沉思,待他再次抬起头时,两人已经来到了青巍山附近。

    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,济怀感慨似的说到,“终于到了,九州之巅——青巍山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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